贵州代课教师“25元工资”调查：坚持只为转正
| 吴学敏说，他以前因代课转正一事经常上访。2008年，拥护村驻村干部请他写材料，得到驻村干部的认可，后来当地群众投票选举，他当选拥护村村委副主任。起初副主任的月薪200元，每年都在增加，现在已涨到了800元。当上村委副主任以后，他就没再上访了，这次领取每月25元，他选择了在网上曝光。 |
“25元工资单”网晒之后
——纳雍代课教师待遇调查
晒“月工资仅为25元”的“工资单”，6月5日，(贵州)纳雍县锅圈岩乡代课人员吴学敏成了网络红人。
这一天，县政府和教育局核实25元“工资”一事，并立即召开紧急会议，解决吴学敏他们的实际问题。
两天后，纳雍县政府分管领导在媒体上回应，锅圈岩乡几名代课人员的薪酬并不像微博中提到的那样低，“代课费”并非当地代课人员的唯一收入。
政府和吴学敏们的说法为何迥异？吴学敏的工资是不是25元？本报记者作了调查。
对话 吴学敏
记者：你知道国内网友在关注你吗？
吴学敏：知道，我接到许多好心网友的电话，这几天的话费都超过了25元。
记者：他们为什么关注你？
吴学敏：因为我的月工资只有25元，全国最低，说明全国人民是关心我们代课教师的。
记者：你是怎样把消息发上网的？
吴学敏：我乱发上去的，开始网友不相信，我用数码相机照了相片，传给他们，就信了。
记者：你以前都是用上访的方式反映问题，为什么突然想到网络曝光？
吴学敏：我爱学习，经常看新闻，知道这样能引起大家关注。而且我当了村委副主任自己还要对上访的村民开展工作，因此，2008年以后，我没有再上访了。
记者：现在你家里负担重吗？
吴学敏：我大女儿外出打工，供大儿子读书，大儿子中专毕业后找到工作后，她出嫁了。现在工作的大儿子供小儿子上大学，我每月有一两千收入，负担不算太重。
记者：你代课的工资是多少？
吴学敏：曝光前25元，曝光后经过“补救”为225元，今后如果按照工勤人员的工资标准，是1000元。
记者：工资问题得到纳雍县相关部门迅速解决，你满意吗？
吴学敏：很满意，人要知足。
25元工资单 引发网络关注
吴学敏在锅圈岩乡中心校的塘边小学教学点代课，2012年1至5月，他的代课费一直都在锅圈岩乡中心校。领取前，他想，按2011年下半年的标准(每月60元的代课费)，能领300元。5月底，他到中心校财务部门领取时，傻眼了：5个月的代课费共计125元。
“我答应帮同校的孔艳代领，这钱领回去孔艳会相信吗？”吴学敏当时心里犯狐疑，于是他给孔艳打电话。
“每月25元？”孔艳开始也不相信，后来她叹了口气，让吴学敏把钱领回来。
“从1988年开始代课，政府每个月发放相应补助，1993年之前每月发25元，之后提高到60元，今年又恢复到25元。物价上涨，代课费却下调，我愤怒之极，就把这个消息发到了网上，但网友不相信，认为口说无凭，要有证据才信。”吴学敏回忆。
于是，他来到了中心校财务人员那里，复印了2011年1月份和2012年1月份的工资单，复印之后，吴把照片发到网上，引起了广泛关注。
6月5日，纳雍“代课教师只领取25元工资”的消息引发国内众多网友的关注。当天，纳雍县政府对此事进行了核实，并立即召开紧急会议解决吴学敏等人的问题。
吴学敏回忆，6月5日晚11点20分左右，县政府和县教育局的干部来到了乡中心校组织他们开会，会上传达了县政府的会议精神，决定对符合条件的未转岗代课人员从研究之日起，按每月1000元的待遇进行发放，并根据政策规定由县财政为其缴纳养老保险和失业保险。同时，要求塘边小学欠了他们10个月的“补助”(每月200元)共计2000元一次性付清。当晚的会议在凌晨1点30分左右才结束。
这在吴学敏看来，是一种“补救”措施。他说：“我从未感受过如此高的办事效率，这得感谢网络和媒体的关注。”
普通话不达标 拿不到教师资格证
6月7日，记者来到吴学敏现在代课的塘边小学。塘边小学位于锅圈岩乡拥护村，学校有一、二两个年级，没有围墙，没有厕所。
吴学敏说，他以前因代课转正一事经常上访。2008年，拥护村驻村干部请他写材料，得到驻村干部的认可，后来当地群众投票选举，他当选拥护村村委副主任。起初副主任的月薪200元，每年都在增加，现在已涨到了800元。当上村委副主任以后，他就没再上访了，这次领取每月25元，他选择了在网上曝光。
如今，吴学敏和孔艳都拿到了贵州师范学院函授大专的毕业证，可是他们普通话水平测试都只是三乙(教师资格证要求普通话达到二乙)。“我们有着非常艰难的代课经历，成为正式教师是我们一直来的梦想。我们坚守还有另外一个原因，是学生和家长的信任。”吴学敏说。
纳雍县教育局监察室主任曾杰告诉记者，吴学敏成为正式教师有两个难点：一是他的普通话水平，二是他的年龄太大，通常转正的年龄限制是45岁以下。此外，其他不少代课人员没转正，主要原因是没有拿到教师资格证。
漫长坚守 只为“转正”
吴学敏，中共党员，退伍军人，生于1962年3月11日。1985年退伍，1988年至1993年，在锅圈岩乡拥护小学代课；1993年至1994年，在汪家寨爱国小学代课；1994年至1995年在盐井小学代课；1995年至2001年在民生小学代课；2001年至今在塘边小学代课。
2001年，乡中心校领导得知他家庭困难，将他“调”到离家有两公里左右的塘边小学。
在塘边小学，和吴学敏同样是代课人员的还有孔艳，吴学敏是孔艳父亲的学生。
孔艳的父亲以前是民办教师，他教了30多年的书。“1997年，他看见许多民办教师都转正了，自己没着落，心情不好，喝了许多酒后，从锅圈岩坠下去了。”孔艳回忆，泪水忍不住流了出来。她今年36岁，父亲坠岩身亡时，她正上初中。当时中心校的负责人让她“接父亲的班”，因此，她也成了“民办教师”。
“当时的民办教师和代课教师不一样，代课教师每月只有60元补贴，民办教师每月有190元，这样领了两三年后，我和其他代教师一样，都只能领到60元，没想到今年，竟然回到了25元。”孔艳说。
如此低的收入，为何代课人员还要坚持？
“为了转正！”当地一位干部直言不讳地说。
“确实是为了转正！”吴学敏也不避讳。“二十多年，我挨冻受饿都挺过来了，你让我们放弃教书，那是不可能的。不管有多少工资，我们有一线希望都要坚持。对我来说，县财政每月的这25元意义重大，不是钱的问题，无论说是代课教师还是人员，至少说明政府是承认我们的。”
“转正也是我多年来的梦想。”孔艳说。至此，吴学敏的“转正梦”有24年，孔艳的也有15年。
多数代课人员 兼职养家糊口
塘边小学现有两名正式教师，两名代课人员，缺教师。塘边小学负责人张怀明回忆，吴学敏的工资以前除了县财政补贴的60元，学校还会补助200元。可是，2011年下半年，没有要到这笔补助，于是，吴学敏他们只能领取60元的补助，不知怎么回事，到了2012年，补助只发25元。
“网上曝光后的6月5日那晚的会上，教育局干部让我按每月200元补给吴学敏和孔艳，10个月2000元，我没钱，于是他们让我向锅圈岩乡中心校借钱，现场就补给了他们。”张怀明说。
锅圈岩乡中心校校长卢凤伟表示，此次网上曝光的“工资单”中涉及的五名代课教师(人员)中，吴学敏是村委会副主任，每月有800元的工资，刘兴有和李林贵已转为学校工勤人员，每月有1000元工资，政府为其缴纳养老保险和失业保险。黄佑军由学校提供场地办学前班，月收入1000元以上。
25元“工资单”曝光后，纳雍当地官员多次对外解释，锅圈岩乡几名代课人员的薪酬并不像微博中提到的那样低廉，“代课费”并非当地代课人员的唯一收入。
对此，吴学敏认为，其他的收入并不能归结为“代课教师”的“工资”范畴，其他收入是在无法生存的情况下做出的努力，此前，他在学校的工作所得确实只有25元，曝光后学校才又补了200元。吴学敏自曝除了担任村委会副主任的800元收入，他当过兵，会打防雹的炮，每月还有防雹站的630元的工资。“多份兼职，是生活所迫。”吴学敏说。
代课人员待遇 每月增至1000元
“工资”之争后，“代课人员”将何去何从成为记者非常关心的一个问题？
当地一些干部认为，由于部分“代课人员”学历较低，如果继续从事教育工作的话可能是“误人子弟”，因此清退“代课人员”政策是对教育的负责。但是，这些人对于中国的教育“没有功劳有苦劳”，不应该采取简单的“一刀切”。
有网友认为，纳雍的“吴学敏”仅仅是这个群体的缩影，代课教师(人员)是历史遗留问题，非一夜就能解决。但对于那些还在条件艰苦地区从教的代课教师(人员)应给予更多关爱，适当提高待遇，培训提高其综合知识水平，应进一步拓宽其就业渠道，让其能发挥自身潜力，体现人生价值，生活得更有尊严。
6月6日，纳雍县人民政府在网上发布了《关于对网上反映“贵州纳雍县锅圈岩乡代课老师晒工资每月代课费仅25元”的情况说明》中表示，决定对符合条件的未转岗代课人员从研究之日起，按每月1000元的待遇进行发放，并根据政策规定由县财政为其缴纳养老保险和失业保险。同时，责成县教育局督促各校点补齐今年所欠发的报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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